如果艺术真的不美,我们要它干什么

在讲摄影算不算艺术的文章里,我试着给艺术下了个定义:“艺术是有意地使用技巧,创造比日常见闻更美的事物或表现。” 比日常见闻更美的事物指绘画和诗歌之类艺术品,比日常见闻更美的表现指音乐和舞蹈之类表演。

很快就有人捣乱。一个音乐修养很好的朋友从美国发来邮件,说:“今晚第一次听理查德·施特劳斯的歌剧 《埃莱克特拉》。这是一部现代主义的经典作品,其剧本深受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学说的影响,没有什么记得住的调子和旋律,难度大,又不美,根据您的教导,应该不算艺术品。”

我想这是跟我抬杠:施特劳斯的歌剧不是艺术?艺术大师的作品还有不美的呢。

艺术应该主要是对美的追求。人除了吃穿之类物质需要,还有精神需要。好多人上班做事就很累很烦,没有心思自找苦吃。如果艺术不能带来美的享受,我们要它干什么?大家经常讲“欣赏”音乐或者雕塑,那当然是欣赏美妙的作品。如果说“欣赏”丑陋的东西,例如“欣赏一口痰”,那还叫人话吗?

下定义不过是对事物典型状态的概括。词典说,人是会制造工具,而且能使用工具的动物。罗素(B. Russell)说,人是有无限欲望的动物。但只会在地上爬行的宝宝既不能做工具,也没有太多欲望,难道他们不是人?

我回复说:音乐是艺术,应该美。刚学提琴的孩子拉的声音比杀鸡还难听,那因为他还没有学好。大音乐家谱曲不美,那是他写砸了。朋友写来邮件,说我的主张没问题,他只不过是开玩笑。

歌剧 《埃莱克特拉》歌剧 《埃莱克特拉》

上个周末,我给音响换了线,然后跟太太一起听。

其中一首是柏辽兹的《幻想交响曲》。听完第二乐章欢快优美的圆舞曲,太太像难以置信地摇摇头,赞叹说:“简直是!”第四乐章气势磅礴,惊天动地。音乐一停,太太竟然鼓起掌来。

上音乐厅当然好,在家里听也不错。到了演出现场,不能随便开口议论,不能中途鼓掌。小家是自己的天下,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。

《幻想交响曲》的音乐很棒,但它讲的故事却不咋地。柏辽兹特别大胆,藐视过去交响乐不起名字的老传统,给自己的曲子和每个乐章都定了标题,还写下详细的说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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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首乐曲讲的是:一个年轻音乐家因为失恋自杀,但吞下的鸦片不够,昏昏入睡。在梦里,他幻想自己怀疑女友撒谎,把她杀掉,结果被判死刑,押送断头台。行刑之前,他又想起心爱的女友。一堆巫师和妖怪为埋葬他开了个宴会。他的女友也参加了,跟妖怪一起跳舞。

这是个病态的故事。但《幻想交响曲》的音乐写得太好了,世界上最优秀的乐团都演它。我们买了戴维斯(C. Davis)指挥伦敦交响乐团和纪夫(G. Giev)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的CD,买了伯恩斯坦(L. Bernstein)指挥法国国立管弦乐团和拉图(S. Rattle)指挥柏林爱乐乐团演出的DVD,在朋友那里还听过看过其他不同版本。我们见的世面太小,不知道的《幻想交响曲》录音和录像肯定有很多很多。

这首交响曲是1830年首演的,当时就造成巨大轰动。一百八十多年来,不知多少内容高雅的作品被人们完全遗忘了,它仍然有强大的生命力。看现在的势头,《幻想交响曲》还会接着演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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柏辽兹《幻想交响曲》柏辽兹《幻想交响曲》

我想起宋玉的《登徒子好色赋》。它写了这样一个故事:登徒子说宋玉好色。楚王问怎么回事。宋玉说,他邻居的女孩非常漂亮,爬到墙头望了他三年,他也没有跟那美女交往。而登徒子的妻子难看至极,他却跟那丑妇好到不得了。宋玉认为,事实证明他不好色,登徒子才好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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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文章是逻辑混乱的典型。但它对美女“腰如束素,齿如含贝”之类描写非常精妙,所以在文学史上有很高地位。时间过了两千多年,文中“增之一分则太长,减之一分则太短;著粉则太白,施朱则太赤”的讲法到现在还被不断引用。很显然,美是艺术的生命。艺术形式的优秀可以弥补内容的缺陷,反过来却不行。

当然,美有不同的表现。有的音乐温柔,有的音乐幽默,有的音乐雄壮,很难说怎样才最好。钢琴大师霍洛维茨(V. Horowitz)说,你选择一种美的表达,就放弃了其他美的表达。

鲁普(R. Lupu)弹舒伯特的即兴曲,特别柔和宁静,是迪卡(Decca)公司的“传奇录音”。我一个人在家吃饭的时候常常听这张CD。而海布勒(I. Haebler)却把这组曲子弹得刚劲有力。我做操玩哑铃的时候喜欢放那张唱片。

鲁普是个强壮的大胡子,海布勒是位高雅美丽的女士。我听他们弹舒伯特的即兴曲,总觉得俩人的模样长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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