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谁杀死了昙华林?和昙华林一起被吞磨消逝闪耀过的热烈青春

在武汉人的日常对话中,已经很少能再听到“昙华林”。

而我最近一次听到与它相关的消息,是“昙华林有几乎一半的小店都没能扛过这次疫情”

2020年春末夏初的武汉,城市沉浸在复苏的氛围里。很多商业街,已经迎来热闹的游人,开业重启。

但对于昙华林的很多商铺来说,面对的却是漫长且未知的寂静。

他们等过了春天,却再也无法抵达夏天了。

// 我们拍下了昙华林里无数紧闭的店门,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

每年的三月到五月是昙华林最漂亮的季节。

橘黄、大红、香槟粉的月季探出墙头,在春风中招摇。翠绿的爬山虎蔓延上或新或旧的围墙。随处可见的植物,放肆生长, 大口大口吞咽阳光。

午后的日光穿过松针和梧桐叶的间隙洒在昙华林的街道上,一片斑驳。两旁是浅浅长长的民居巷弄,一直错落蔓延到凤凰山的尖尖上。

但与以往不同的是,这里没有游客,开门的店家也寥寥数几。

植物丰饶的背后掩映着商铺的残败。「正在营业」的木牌上生了灰,与环形门锁挂在一起。店内漆黑一片。

除了紧闭的大门,更多的是「门店转让」的通知,贴在五颜六色,或玻璃或仿古木质的门上,与院头葱郁的植物、精心布置的手工作品相映。 生机与凋敝,相对无言。

少数开了门的商户,进店询问,就会发现其实也并没有正式营业的迹象。

“请问营业了吗?”

“还……不算,但欢迎进来看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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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/ 徐刀刀的铜锣烧店内,没有开灯,桌椅随意摆放着。店门口,老爷爷和猫,沉默无言。

街坊们倒是自得其乐得狠。遛鸟的老人 悠哉悠哉,和鹩哥对着听不懂的话。生活的琐碎被慵懒的日光拉得冗长。

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,昙华林只是十多年前那一条普通的深巷老街。当然,前提是忽略掉那些大门紧闭的店铺,和越修越规整仿古墙面。

大水的店 门前植物依然葱茂, 无尽夏的花苞 跃跃欲放,标志性的斑马已经被时间冲刷风化得有些褪色。

敲开紧闭的店门,店内,店员正在整理准备放网店上卖的商品。原本准备4月15日复工,但还是没能开起来。只能捣鼓起网店自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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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是大水开店第十一年了,也是所经历过最难的一年。昙华林已经有二十多家店主决定撤租了,相当于一半。

“我们也很难,退了院子里画廊的部分和后面的仓库,只希望能省一点是一点。”

// 2018年11月,回归前的Dream City

暴涨的租金是昙华林商铺目前面临的最大困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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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7年, Dream City 的店主郭静用1000块钱租下那一栋复式小楼,从此开启了昙华林浩荡的春天。

十三年后,回归的 「Dream City 单月租金15000左右。 昙华林的地皮价格以十年十倍的速度膨胀着。但好在, 「Dream City 所在的瑞典教区属政府管辖范围,早在封城前昔就收到了免租三月的通知。

但后街的店铺们显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。昙华林后街的单间小店的租金月均7000元到8000元。后街都是私人房东,大多都不愿减租。

解忧咖啡 的老板安然在一年前接下了「昙华林的光」,但因为疫情,这家巷尾的老咖啡厅在历经数次易主之后又面临新的动荡。

“要坚持下来压力很大。”

“其实我们两个店都蛮好。你看我这院子,我这花,多漂亮啊。舍不得啊,能怎么办呢。”安然的妈妈一边冲着解忧咖啡一边跟我叨叨到。

其次,疫情的冲击,让昙华林丧失了它的客源主力军——游客和学生。

“本地人不是我们的顾客群。你平时会逛昙华林,会来买东西吗?”当「时光与树」的店主混混反问出这句话时,答案我们都心知肚明。

“谁敢来呢?发生了地震的地方你还会再去,发生了传染病的地方,谁还敢来呢?

一辆江西车牌的面包车停在隔壁的瓷器店前。店主正在收拾家当。“准备回家直播带货咯”,他跟我说。

对于疫情的影响,他似乎更悲观一些,“别说今年了,至少……得两年吧,昙华林才能缓过来”。

目前昙华林大部分还活着的店铺,都是靠网店撑着最后一口气。

「昙华印象 的店主在店门口张望,今年是他在昙华林的第6年。

“要说什么时候开业,其实我也不知道。要等旁边其他商铺开了才会开,不然独一家开了也没什么用。

“嗯…我可能也要搬走了,目前还在考虑中吧,我还没跟房东谈。但昙华林这情况,不是短期。 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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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话时没有看我,眼神仿佛穿越了虚空,带着迷茫。

春天本该是昙华林一年中生意最好的季节。

“冲击太大了。昙华林不像商场,春天被冲过了,这一年就全都完了。

当然,这绝不是昙华林的第一次困境。

时间拨回到2014年,彼时应该算是昙华林最好的时光。 街道被游客铺满,无数人们慕名而来,流连在咖啡香营造的乌托邦里,在好看的店门口打卡拍照,在罗克慢递给未来的自己写信。

也有无数店主在这里寻找到属于自己的月亮,同时收获了六便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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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况的背后,危机渐生。越来越多商家因为利益奔着这块风水宝地而来,店铺质量大不如前,风格也日渐趋同化,甚至出现了囤店再高价抛售的炒店现象。

昙华林被贴上「伪文艺」「商业化」的标签。这似乎是所有文艺街区的通病。文艺不是原罪,只是来自 金钱的诱惑与 过分的商业化, 让乌托邦慢慢变了味。

矛盾不止于此,2016年,昙华林瑞典教区腾退,这给了原本就已处于下坡势的昙华林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。

Dream City、绘吧、贝总的奶瓶……数十家我们熟悉的小店被迫搬离。与他们一同离开的,还有征收范围内近500户昙华林原住民。

至此,昙华林最具活力的黄金年代,宣告退场。

// 2018年的昙华林

但即便如此,依然不断有商户寻着利益蜂拥而至。没有味道也没有灵魂的咖啡店,在任何一条商业街上都可以买到的义乌小饰品店,或者是鸡排店,甚至鱼疗馆。

昙华林之于武汉。终于变得,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。

2020年,再遇疫情的冲击。而这次的昙华林,“实在活不下去了”

商业化让它早已丧失了原初的本地顾客。疫情截断了外地的游客,以至于武汉其他商业街已开始陆续复苏,昙华林的生存危机却还远看不到尽头。

而对于这里为数不多还在坚持着的老店来说,迎来的始终是越来越变味的街道,和一次又一次的告别。

不知道待这次风波转场,昙华林又会怎样。也许只是新一轮的店铺更替,也许 还是会有源源不断的店铺入 驻......

只是武汉人记忆里的昙华林,是再也回不去了。

和昙华林昔日荣光一起被吞磨消逝的,还有一代人曾经闪耀过的热烈青春。

“您会在这里一直坚持吗?”,我问大水。

“还是要看今年的情况吧。我也不喜欢现在的昙华林了。疫情后再努力一把,如果实在做不下去了,我可能也就离开武汉了。”

春末夏初,日光洒在大水的院墙里,这里的阳光太好了,好到温柔中带着尘埃粗粝的残忍。昙华林人来人往,一切好似大梦一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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