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敏去世10周年 我还是想念他

今天是今敏去世10周年。 他是造梦师，凭借超绝的想象力让电影院卖出站票。 他是分镜鬼才，电影片段被拿去做电影学院的教材。更是传闻中，奥斯卡提名导演诺兰的抄袭对象。 他对血腥色情暴力毫不避讳，他的作品被称作“只拍给成年人的动画”。   他在世的作品不多，四部动画电影，一部动画番剧，一部动画短片。总共6部作品，却都保持着超高水准，业界前无古人。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，当我们为今敏惋惜的时候，到底在惋惜什么？ “我无论如何，都想见那个人一面！” 那个人会在北海道等她，会和千代子一起见一见白雪覆盖的北国。 几十年来的心声一句句回荡在心头，几十年来的追寻历历在目。 千代子催促着自己的步伐，跑过街道，跑过堵车的桥。 她的目标是那么明确，就是实现与他的约定，去见他，把最重要的钥匙交给他。 “我会去，不管多远都会去见你！”   26岁的今敏刚刚大学毕业，只身留在东京给漫画家当临时工。 做着最苦的活，领着最少的钱，住着最脏的小公寓。   那年日本泡沫经济破碎，一夜间钱不值钱。 有房贷的负了债自杀频发，没有房的流离失所露宿街头。整个社会无比动荡，国民情绪低到谷底。在大城市的人越来越呆不下去，纷纷回老家过安定的生活。 今敏却没有给自己留退路，用他的话说“上吊自杀”是他在这座城市的最后底牌。 上帝太吝啬，幸福只能拥有一种。家庭美满，财富自由这些“正道幸福”就被今敏统统抛弃，他的心里只有有一个目标—— “做出谁也没见过的最高杰作。” 第一次做动画电影时，他不顾动画本身带有的童话色调，挑战别的动画导演从没碰过的题材。拍了一个少女爱豆遭到私生饭偷窥的惊悚故事，这部作品就是《未麻的部屋》。 今敏“放肆”的剪辑手法，带着观众在现实与幻觉之间穿梭，层层展露人性黑暗，背后的立意直戳人心。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新人导演做出来的。 天才不可怕，可怕的是天才出生就知道自己是天才。 动画本来为娱乐而生，但是今敏的动画不是哄你开心，而是通过动画把真人电影里不好拍的人性本色翻给你看。 人人都说：今敏导演的动画，像真人电影，甚至比真人电影更带感。   为了完成“杰作”这个目标，今敏努力得有些偏执，他的同事都叫苦不迭。 为了让背景有不同的质感，今敏要求不同的场景下的家具，要画不一样的木纹。 美术抱怨工作量太大：“害得我很想用电脑贴图。” 即便是圈外好友，今敏也要榨干他们的价值。 为了画出女性流畅自然的跑步动态，拜托女性友人一遍遍奔跑，拍下来做为作画参考。   当然他最不会放过的，还是他自己。 今敏这个人鬼点子很多，经常画到一半就有了更好的创意。即便前面的东西已经完成，也要都推翻重启。 “我也知道工程量浩大，但是我非要不可。”     今敏人生第一次女装，就是献给了自己的作品。 为了体会角色的生活状态和心理，他亲自上阵来扮演女装gay。   为了作品，今敏榨取着自己的头脑、体力还有生活。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，他的作品在国内外评分网站上都分数超高。 但是跟同水品的导演相比，名气和荣誉却没有那么高了。 “你到底是谁？” 眼前的少女从电脑屏幕里走向现实，步态轻盈，穿的是打歌服，模样看起来和未麻自己一模一样。 “你已经没有办法回到原来那个光亮的地方了。” 假未麻得意洋洋站在面前，真未麻被眼前的一切吓得缩了起来。 “我才是货真价实的未麻，从现在起我就是光，你就是影。”   一次讲座，今敏讲述自己创作《未麻的部屋》的心路历程。讲到女主在浴室的片段时，今敏突然转身问主持人： “你看过《梦之安魂曲》么？达伦·阿罗诺夫斯基拍的。”   《梦之安魂曲》中有一段女主角脸埋在水下的镜头，跟《未麻的部屋》里的片段相似程度堪比临摹。     “角度构图都相同，就这么被他拿去用了。”   不仅是这一段镜头，影片中的各种设定都充满了《未麻的部屋》的既视感。   当导演达伦·阿罗诺夫斯基来日本的时候，今敏亲口问了他这是怎么回事，达伦说这是向今敏“致敬”。   “根本就是抄袭吧。” “后来我也学会了，‘引用’不说‘引用’，都说是‘致敬’。”   这可能是今敏第一次遇到自己被“致敬”，但肯定不是最后一次。   2010年7月，与今敏《红辣椒》大量雷同设定的《盗梦空间》上映，口碑爆棚，人人都说这片子可以拿奥斯卡。   在一次公开采访里，有人求证诺兰，作品是否有受到今敏《红辣椒》的影响。诺兰却表示虽然很多人都说像，但是自己没有看过《红辣椒》。   当时今敏的生命只剩下了一个月，他突然在推特上抱怨了一句： “搞不懂掩盖自己受别人影响的人是怎么想的？大大方方地承认有什么不好？”   2010年8月24日，今敏离世。   2010年9月设定、分镜与《未麻的部屋》大量雷同的《黑天鹅》上映，导演达伦被奥斯卡提名。诺兰的《盗梦空间》也不负众望，拿下了四项奥斯卡大奖。 这样的场面，今敏是见不到了。   那次讲座，今敏还讲到一个趣事，他曾在航班上遇到了出演《梦之安魂曲》的女主角。只不过对方坐头等舱，而今敏和家人坐在商务舱。 今敏也想过上前搭话： “哟！珍妮弗，你山寨了我的创意。” “这说话可不行，又不是珍妮弗抄的。” 从前有一个红鬼，他很想跟人类一起玩，可是人类很害怕他。 他的朋友蓝鬼就出了个主意，自己假意欺负人类，红鬼来把蓝鬼赶跑。 “要想获得什么的话，总要有人牺牲的。” 蓝鬼的主意奏效了，红鬼如愿和人类做了朋友。 但是蓝鬼为了不让事情败露，自己悄悄地离去了。   很多人都觉得《东京教父》这部动画不像今敏的作品。 里面没有绚丽的想象，没有梦境与现实的交织。只有高楼大厦下的纸板房，东京街头的三个流浪汉，还有他们仨在垃圾堆里捡来的婴儿。 角色都是被社会抛弃的角色，环境就是最差的那一个冬天，故事却是最温暖的故事。   影片上映后不少人问过今敏，为什么要在动画这么娱乐的载体里，用流浪汉作为主角？ 今敏其实很早就开始关注流浪群体了，他不觉得他们是生活的loser，他认为流浪者也有流浪者的追求。 “他们的不幸并非无家可归，生命的黯淡和光鲜不再才是真正的痛苦。” 影片三个流浪汉每人都有自己的故事，阿金因为欠债抛妻弃女开始逃亡，美由纪因为无意刺伤父亲而离家出走，“人妖”阿花的爱人意外去世后就开始流浪。 那个纸板房就是三个人的“家”。这个“家”的设定是今敏亲自画的。   纸板房里只铺的下一张床，床的左边就是灶台，衣服就挂在纸板做的墙上。虽然环境简陋，但是仔细一看就能看出布置得非常温馨，处处能看到今敏的温柔用心。 灶台旁瓶瓶罐罐的调味料，今敏给画上了一个收纳盒。     角落一个坏掉的录音机，今敏给画上了一个胶带。     虽然东西多空间小，但是被收纳得井井有条。今敏一边画一边同阿花共情。 “阿花是个很有自尊的人。”   今敏对自己一向很苛刻，评价自己的作品就没有什么好话。 “有点玩过头了说实话。”——评价《未麻的部屋》 “运气可真是好啊。”——评价《千年女优》 但是问道如何评价《东京教父》，他说这部作品是自己最满意的作品。   今敏一生并不顺利，经济萧条、抄袭风波和疾病。但是在生命的最后，9000多字的遗书满满的看下来只有感谢。   确诊癌症后，今敏告知好友与同事自己只有数月可活，语气平静地说自己没有什么遗憾了。经常合作的音乐家平泽进去看望他，他还会调侃自己身体上的剧痛： “请不要在意我们聊得正开心时，我突然大喊出来。” 平泽进说，他就是能把自己的痛苦拿来给大家作为笑点的人。   见过、了解、表达过最烂的人性，他还爱着世界上最美的一面。还是不愿意让别人为自己担心，还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。 前些年，今敏夫人今京子和他的制作人丸山正雄来过北京，做了一个演讲。 在观众提问环节，有一个女生提起了今敏未完成的遗作《造梦机器》。 她问出了所有粉丝都想问的问题： 《造梦机器》迟迟没有完成是因为缺钱么？我们粉丝能帮上忙么？ 丸山正雄说：“我们不是没有钱，我们只是没有一个今敏了。” 独一无二的今敏，不会再有了。   没有今敏的世界，已经过去10年了。   See you，Kon Satoshi.